原滢

just do it

我在哪儿待了七年

七年前她还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倾颓而衰老,荒芜,人气稀薄。
七年前很多事情都不是这样。亚热带海滨城市的夏风,毒日头,属于大城市的喧嚣,碎花裙,竖笛和蜡笔,一家四口欢聚在饭桌上,草莓圣代,每天出现在抽屉里的糖果,和男孩笑起来的眼睛……所有的这些,自七年前起全部沦为泡影。
那个女人哭红着一双眼抱着她,抱得好紧好紧,抱了好久好久。然后在很多声对不起之后,在很多句,妈妈也没有办法,你不要怪我之后,走掉了。她已经记不起那时女人眼里痛苦和解脱各自所占的比例。后来的日子浮光掠影般,轻飘飘的,像一个个梦,又像一叠叠旧电影,那种上世纪初的,黑白失真的。
七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去适应,至少习惯一个地方。一座青山,一条土路,一个院坝,一方天,一间老屋子,三个老人,陌生的亲戚乡亲,和闲言碎语。
捉蜻蜓,采蘑菇,挖野菜,捡材火,过家家,上树摘果,下堰摸鱼。这些很快活的事也是有过的。在晴好的夏天顶着一片荷叶,吃着手里奶奶剥好的莲子。三月的花,四月的雨,五月的樱桃和杏,六月漫山遍野熟透了的李子,七八月是长长的假期,爽口的西瓜,和还没那么难看的电视剧。这些画面回想起来总是很让人感叹羡忆的,是人们口里的童趣,天真,纯洁,心生爱怜,然而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否不甘怨怼,自己也说不清。记不起。

所有的老人渐渐没入了土地,被疾病,或者时间。
所有的小孩少年青壮劳动力都离开,去往更大更远的地方,上学或谋生。
半山上种的果树随着领导人的更换从梨变成橘。
后院的小菜园被铲平,铺上了水泥。

那颗据说活了一百岁的杏树死于春暖花开的一场暴风雨,轰的一声倒地,连根而起。大部分枝干被伐下来生火,余下的倒在荒草萋萋间,等待回归土地。大抵这是最好的结局。从前年起它枝头的累累硕果就无人问津。赖活不如早死。树可能这么想。

这场雨已经下了半个月,那些长满青苔,被雨淋后看着青黑的石板,同七年前一个样子。七年后也还是会这个样子。

七年后也不会有谁去管她是个什么样子。

但也许,她也从年没在乎过谁管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这些来了走了,走了来了的人,又是个什么样子。

                               ————2017.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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