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滢

我们的船停在了渡口，四十四天的航行
这个年轻的小家伙竟这般承不起期冀
舱内点着暖和的灯，窗外是明月
你的手揽着我的腰肢，目光却飘向桌上的信
我将那一叠叠废纸送予火盆里的炭石，作为惩罚
销毁木头的纤维如同销毁了事实
我听见了哒哒的脚步声，节奏整齐熟悉，是惯跟着你的那一队
四周开始响起枪声
今夜所有的一切都在密谋把你从我身边抢去
但我知道的，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我们将要去流浪
跳进这冒着寒气的河，手牵手，平躺在水面上，顺着流水
活下来浪迹天涯，死了也能被认作殉情
你要带我走过高山与峡谷，荒漠和戈壁
去看宝石未成为宝石前是如何奋力地跃出溪涧
渴望改变命运
看那些你说过的穷山恶水，
和小鹿的眼睛
我们在漆黑的雪路上奔跑，日出时跳起来尖叫
我们酗酒，飙车，数星星
我们接吻，做爱，唱摇篮曲
我们流离失所
我们四海为家
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富可敌国

战争，权谋，英雄，革命
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和我有什么干系

除了你，还有什么有关系

没关系

也可能回到故乡
在那座荒芜僻远的小山上
我有一间顶漂亮的老木头房子
和许多，儿时记忆
那儿曾经七八里缠绵着炊烟
如今却听不见柴火燃烧的声响
但是如果你愿意同我一起，
它便成了伊甸在人间的新址
我们可以种上番薯来分食，或者一起挨饿
我将给你讲莲花乡的故事 ，讲那年的饥荒和新娘子
晴天时我们躺在西边的坝地上晒太阳
看天上软蓬蓬的流云，风掀起麦浪
冬天在落满雪的院子里撒上谷粒
引布谷鸟和麻雀啄食
趁它们耽于口腹之欲一把拎起

我们去祖宗的墓前磕头、敬酒、行对拜礼
你要念遍石碑上刻着的名字
向我的七姑八姐十三堂弟们一一立誓

说青丝成雪也执手
说风雨飘摇也同行
说年年岁岁
说朝朝暮暮
说你爱我
说绝不离开
说永远

山盟海誓 蜜语甜言 连篇谎话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
你的士兵已在船外催促太久
他们的眉上结起了霜，号角声吹得我头疼
来吧告诉我，
我们是去远方还是故里，漂泊亦或归去

但在你开口之前
在你用刚亲吻过我的唇吐出钢刀之前
我得蒙上你的眼睛
那儿嵌刻着的深情与歉意，都在向我实施绞刑
来吧，告诉我，亲爱的，说我想听的那句
你是知道的，如何使我的眼睛不再哭泣
如何用刀锋切割我的灵魂，赐我以鸩毒

为什么沉默着不肯出声
你这薄情的如意郎君，短命的良人
我心上的鸟儿早已啼干了血
破碎的内脏倾泄，而玫瑰也腐烂了根叶
只剩下花朵，吸饱了鲜血的花朵，将永远艳烈

————2017.9.18